追忆卢卡斯其二
“莎兰德，看看这是什么，故事书哦。”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摇晃着手中挂满灰尘的绘本，卢卡斯从其后露出头来，眨动着两只蓝色的眼睛。
莎兰德蜷缩在帐篷的角落里，怀中抱着冰冷的武器，刺耳的轰鸣声掠过辐射尘中渐颓凋落的树木，枯黄的叶片飞散开来，插进枯黄的书页里
“莎兰德？”
卢卡斯用手扇了扇身上沾染的味道，微低了头，让自己的视线和女孩在一个平面上。
“没有办法...只能捡到什么烟抽什么，气味确实不好闻呢.....要说抱歉了，但是这本书很好看.......留下它好不好？”
取出树叶书签，插画和大字织就的简陋世界一页页拍动起来，像滑动在投影机里的磁带，哗啦哗啦地在耳朵里留下不真切的影像。
“蕾缪给我讲故事......”
“......但是蕾缪已经死了。”
微皱着眉，卢卡斯把书页摆在了自己眼前，认真地读下两面。
“我可以给你讲哦，莎兰德，如果你愿意的话......你也要尽快地上来补位了，要赶紧恢复状态才是，队长如果生气的话，就要丢掉你了。”“反正留着我在这里，也只会害大家死掉......”
卢卡斯的脑袋歪向另一边，抬手在自己的黑发上抓动几下。
“......先听听故事好不好？”
“......”“或许莎兰德只是需要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？”
“......”
“好啦......”
卢卡斯坐到了床边，抬起手要摸女孩的头，看到后缩的身体又住了手，转而在女孩的肩上轻拍两下。
“明天有任务哦，你和我，还有穆里大叔，一起去，怎么样？”“我讨厌拾荒......”
“可是莎兰德明明很喜欢那些捡来的故事书和小珠宝呢？而且，这一次也不是去居民区翻东西，要穿过战区的？”莎兰德的眼睛猛地瞪大，光泽短暂地闪烁后就又低了视线。
“如果是那种重要的任务，我去会拖累更多的......”“这一次是任务一定需要你欸？”
卢卡斯托着下巴摇晃起脑袋。
“我们要去帮一个人找药......还有她的女儿——找到药物后再去找她的女儿。”
转过身抱出接收机，浮现在空中的屏幕面板上显示出一个清晰的头像和零零几行文字。
“...艾尔玛...”
“你认识？还是队长了解多嘛。”
卢卡斯笑吟吟地把故事书塞进已经绷不住脸的女孩怀中，挥了挥手。
“我先走啦，明天早上见哦？”
一扭头，女孩已经钻进了军绿色的被单，夜寒凉的空气随之钻进卢卡斯的鼻腔，带着刺的尘埃扎得他一个喷嚏。不自觉地，卢卡斯的手伸向衣兜，却被另一只手掐住了腕部。
“年轻人少抽烟。”
“......大叔，就抽一根啦？”“有第一根就有第二根，小同志，这不是吸烟，这是吸血。”
“大叔......”
穆里的脸在黑暗里看不清楚，轰鸣的声音紧接着又一次掠过林空，闪动的信号灯划出猩红的十字，卢卡斯警惕地俯下身形，穆里则立在原地，侧着头紧盯着远去的阴影。
“晶核-3的声音，我听过它，前面换新东西了。”
“.......晶核-3？”“早些休息吧，今天我守夜。”
卢卡斯没有再说话，将抽出的那只卷烟塞进了穆里的手，走到旁边的树下，钻进了睡袋。
“......莎兰德！”
头像个空荡荡的沙锤，头发是沙锤上缠绕的那些鲜彩的棉线，在母亲的手里轻轻的摇动着，怀里的婴儿就发出一阵阵咯咯的笑声，在火焰声中被无限地拉高到失了真，拉紧成超频的刺耳蜂鸣。
心脏在鼓动着，周围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，呼吸机一下又一下地抽起活塞，伴随着断了线的电话铃，将外界污浊的空气挤入破穿的肺里。
“咳...！咳！”
奋力地咳嗽着，莎兰德费劲地撑开双眼——濒近凝固的眼睛里的一切都像隔了层磨砂玻璃，眼前的世界粗糙而虚幻。卢卡斯的声音被活生生地捅进耳中，扎碎了数道玻璃样的固体，声音随之没了隔阂，清晰起来。而莎兰德只感觉浑身一颤，渐稠的血液被再一次泵动起来，灌注着枯瘪的血管，裹挟着的微小颗粒撕开管壁，麻痹感被细小的啮咬样的疼痛取代，全身上下开始不住地绷紧——颤动.
"见鬼的晶振......快点，莎兰德，下一次轰炸要来了！“
身体重的像块石头，怎么样都抬不起来，视野被局限在黑色的圆环里，只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被谁搬起，磕磕绊绊地向着某个方向移去。
身体似乎要四分五裂开来，像是被线锯一点点地来回摩擦——切割，剖开每一寸皮肉和骨头，从里向外，仔仔细细地撕动着——不是寻求缝隙，庖丁解牛，而是以最大的耐心去做最直接鲁莽的事情，而那开裂的声音被自己的耳朵捕获——哪怕它在混乱的外界里显得如此细小，像是岩石一点点地从中开裂，又或者说是自己的骨头在被那根无形的楔子一点点地撑开，每一点声音都清晰入耳，闯进一滩浆糊的意识。
”莎兰德！！“
空空荡荡的脑袋被滚烫的铁水灌满了，燃烧着的身体在疼痛的加热下逐渐脱了力气，什么也不知道，只有身上的骨肉被缓慢撕开的声音是唯一清楚的——如一台碎纸机，把意识缓慢地咬碎，又仔细在口中咀嚼后，吞入看不见底的黑海。
身体又一次被猛地晃动着，自己的嘴也被撬开，听得见颚骨在关节窝里一卡一卡地转动，研磨着其中的骨沫，声音是同样尖锐细碎的声音，渗下的脓液如潮水推动着砂砾，彼此磨动作响。
金属味道的液体率先唤醒了舌尖的神经，从僵硬的面部一点点地扩散开来，缓慢地蔓延到全身，像一只挠着痒痒的手——像小时候母亲的手——抚摸着全身，酥酥麻麻地苏醒了知觉。
“......”
死神的钩锁停了手，带着锯齿的镰刀直接的拔出了膝间，扼住咽喉的手随之松了，将吊在其上的死魂灵摔在地上，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心脏声音，拖着锈铁的链条走远到视界的末端，在那里化作一道惨白的光，重新融化了眼球。
啪嗒。
“莎兰德？现在听得见我说话吗？”
想要说话，嗓子里却只响起嗬嗬的气流声音，水珠滚落，眼前的世界明清起来的同时，卢卡斯的脸重新出现在面前——那是一张变形的脸，一簇漂亮的紫色水晶花切开了他右脸上白皙的皮肉，在其中轻微地蠕动着，汗水显得他的脸白肿的可怕。
“咳.......嗬嗬...嗬......”
抬起手臂——全身的精力都要被迫集中在这一个动作上，收紧肌肉，大口地吸入空气，努力抽动着鼻子又挤出那些恼人的粉尘，然后猛地屏住呼吸，用肘部撑住地面，撬起前臂，用神经索费力地牵引机械一样的五指，微微合拢，摸向自己的脸侧，感受着粗糙而凹凸不平的皮面同样抖动的晶簇——转瞬枯萎，破碎，伴随着熟悉的的开裂声，向中央塌落，整个晶格结构随之崩解，像一朵凋谢的昙花，啪啦啪啦地掉在了地上。
“......咳，咳咳。”
最后的呛咳将剩余的放射晶尘一齐清出肺脏，含着脓液的尘粒跌落在地，莎兰德深吸一口气，算是恢复了力气，整个身体终于脱离了紧绷的状态，能够松懈下来的肌肉将她直接融化在地面上，整个人就瘫软下去，半睁着眼睛，看着卢卡斯。
“穆里大叔碎掉了——嘶....呼，莎兰德，我们没有时间了。”
卢卡斯不断地呻吟着，那簇刺眼的水晶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，他的一手依然拎着那柄狙击步枪，绷带把他的四根手指缠绕在枪托上，上方的瞄准器只剩下一半断裂的镜环。
“卢卡斯....卢卡斯......”
莎兰德呢喃着声音，抬起自己的手去碰对方的脸，颤颤巍巍地伸到了极限却也够不到男孩，后者用步枪撑持着自己的身体，又向前挪动了几步，俯下身，抓住了莎兰德垂下的腕部，将指尖在自己的脸侧轻戳。
“嗬——我还没事，莎兰德，任务还没结束，快起来......抗结晶剂的持续时间没有太长，我们得动起来....稍等，嗬，这一回会有些疼....”
将自己的重心压在枪杆上，卢卡斯伸手进了怀里，摸出一个塑料管，拇指用力撬开了上方的盖子，露出一个软绵绵的棉头，没再多说什么，也不顾莎兰德的反应，直接扯开莎兰德的连衣裙，将注射器的位置对准了心脏，扣下扳机。
砰。
莎兰德一口气没喘过来，心脏似乎被人一枪击中，疼痛震荡着反射在体内，好像要撕开五脏六腑——伴随其是真切复苏的身体，电流再一次激扬在神经中，仿佛某种返老还童的神迹，疼痛褪去后留下的便是重归柔软的肢体。
“好极了...站起来，莎兰德，站起来！”“穆里大叔...穆里大叔去哪里了......？”
“死了。”
卢卡斯把无针注射器丢在地上，狠狠一脚踩在上面后扯起了莎兰德。
“死掉了——这不是你的问题，也不是我的问题，没有人会想到那架晶核3重新飞了回来，穆里大叔都没有留意到这点，传呼机也坏掉了，当然，这是常有的事——我们不是什么优秀的小队，好了，站起来.....6分钟后降.....”“穆兰大叔死了！”“6分钟后降雨，晶核尘将很快被雨水冲刷干净，结晶症状也会缓解，找到目标——和药物，你伤的比我轻，如果我走不动了就是你继续，听明白了吗？”“......穆兰大叔死掉了....死掉了......”
莎兰德的声音打着颤，眼泪又在眼睛里打起了转，没有犹豫，卢卡斯抬手，一枪托抽打在莎兰德的身体上，后者的身体直接翻倒在地。
“如果你继续纠结这个，我们两个都会死在这里。”
卢卡斯终于露出了狠厉的目光。
“你就呆在这里吧，安全屋里的花朵，我自己去。”
“卢卡斯！等下......”“你这是在干什么？害怕让我不爽？我是从理性做出的判断，你只会拖累我——混蛋，滚开。”
一脚将急急忙忙想要爬起来的莎兰德踢倒在了地上，卢卡斯深吸一口气，撑持着步枪转过身，
磕磕绊绊地步出两句，他又回过头来。
“......Rhino 45里，队长给你装了一发信号弹，明白了吗？”“.......你要抛下我吗？”
“是的。”
想要强撑阴狠形象的莎兰德一句落败，张大了口喘息起来，伴随着不住的呛咳，卢卡斯头也不回，踉跄着走出了房间。
“......”
咬着嘴唇，莎兰德翻过身子，抓着地上凌乱散落的碎石撑起自己，三步两步就跟着跑了出去。
随后一头撞到了卢卡斯的背上。
以为卢卡斯是在等自己，莎兰德正要开口，卢卡斯已经捂住了她的口，身形向旁边猛地扭转，还在愣怔的时间，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已然逼近门外——随后经过，向远。
双眼被惊恐无限地撑大，但随后就被安抚下来，高自己一头的男孩抬起上臂，用小臂轻轻地抚摸起头发，绑在上面的步枪在手下来回打着摆，像末日钟摇动的钟槌。
“坚强些，死亡还会见到很多次。”
“......”
“外面的人杀了穆里大叔。”
低沉的声音在莎兰德的耳边歌唱着乌鸦的颂歌，捂住口的手向下滑去，抓住了腰间的手枪，手指在转轮上一划，咔咔哒哒打起了旋。随后，它被塞进了女孩的手中，拽着手指扣紧了扳机。
“举枪，瞄准，扣下扳机，敌人不再是人。”
点头。
抬步。
疾跑。
开火。
砰！砰！砰！
目标区域晶核轰炸已执行，五分二十一秒后，当地出现强降水，晶核影响效果将在约七分钟后结束。
剩余目标数量。
5。
人工清剿，搜寻核心目标。
收到。
